新兴产业的抉择

来源：中国经济周刊 

　从2008年的“十大产业振兴规划”出台，到2010年发布的“七大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中国生产方式换代升级的步伐正在加快。
　　但就在“十二五”的开局之年，中国的新兴产业都经历了一场不小的考验。一方面是深重的资源危机，一方面是大量的资源浪费，至今仍被视为“破烂王”的再生资源产业，崛起得异常艰难；中外企业扎堆“云计算”，从新兴产业到竞争行业，“云”火爆似乎是一夜之间；中国的C919大型客机、航母纷纷亮相，但高端装备仍未摆脱“心脏病”和“神经病”，自主创新仍路途长远；光伏产业内外交困，过度膨胀、过度依赖，光伏企业正经历一场寒风侵袭；全球核电热被日本福岛的地震震得四分五裂，核电发展停滞甚至倒退，中国要弃核吗？ 一年前 《国务院关于加快培育和发展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决定》所指出的未来中国产业的路径选择，今后将如何走？2012年，将是中国新兴产业的抉择之年。
　　中国资源战略新选择：改变世界的资源革命
　　主持人提问
　　中国再生资源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陈悦才：改革开放以来，我国需要的矿产资源已经经历了30年掠夺性开采，到现在，有点竭泽而渔了。而过分依赖世界市场的中国，长期以来“多出少进”，今后的资源从何而来？2008年以来，经济危机影响全球，再生资源产业也受到很大冲击。但与此同时，中国出口降低、资源流失的问题得以缓解。在世界经济的这个节点上，我国的再生资源产业面临怎样的挑战，又会获得什么机会？
　　中国再生资源企业的“艰难起飞”
　　中国包装联合会科技委员会会长 刘向群
　　由于人工昂贵、制造业转移后原料需求萎缩，致使发达国家劳动密集型的资源再生产业，成为需要巨额补贴的赔钱买卖，发达国家普遍缺乏向循环经济转型的紧迫感和市场推动力。
　　与此相反，当中国向工业化迈进的时候，工业文明所必然产生的资源枯竭和环境恶化已暴露无遗并随着制造业转移到中国。加上帝国主义的长期掠夺，使中国成为线性经济的最大受害国。
　　目前，中国承受着全球最大的资源、环境与就业压力。含铁量不到10%的铁矿、含铜量不到5‰的铜矿、含金量2克/吨的金矿、含油量仅为6%的石油都正在被野蛮开采。当今世界上还没有那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对资源的需求有着如此深重的危机感。而这些压力和危机感，必将转化成向循环经济转型的强大动力。
　　世界各国都把劳动最为密集的资源再生产业，当成保障社会稳定的“安全阀”给予重金补贴。然而，尽管我国的资源再生产业已经成为安置就业、节能减排、提供原材料贡献最大的“中国第一大产业”，却不仅得不到任何补贴和政策优惠，反而承受着几乎是世界上最高的税收、油价、地价、交通通讯收费，以及宏观调控的政策打压。目前世界上还没有哪个国家的资源再生企业处境像我国的那么艰难，但该产业却仍然以每年10%~20%的速度增长。
　　这再次证明了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循环经济是不可战胜的。同时也证明，我国落后的线性经济、计划经济管理体制，已经严重阻碍了中国向循环经济、市场经济转型。
　　近年来，许多国家已从我国东南沿海的成功实践中意识到，进口再生资源对于解决原料、保护环境、增加就业的重大意义，并纷纷加入争夺战。加上国内的再生资源也已濒临枯竭以及打击洋垃圾的不断升级，至使我国的再生企业内外交困开工率不足10%。由此造成的原料价格飞涨，导致大批中小企业破产。
　　据调查，为中小企业提供了大部分原料和装备的再生企业的稳定关系到中小企业的稳定；而安置了80%就业人口的中小企业稳定，则关系到国家的稳定和改革开放的成败。试想，如果中国又倒退回大锅饭式的国有企业一统天下、农民又重新面朝黄土背朝天，我们还有什么必要搞改革开放？
　　再生资源
　　一方面是资源日渐匮乏、短缺，另一方面，作为“世界工厂”的中国，“只出不进”让资源流失。中国的再生资源产业在夹缝中生存，“破烂王”和利用再生资源的中小企业这些最弱势群体，通过最艰苦的劳动把最肮脏的垃圾变成了最为珍贵的资源。以矿物为原料生产并报废的钢铁、有色金属、稀有金属、合金、无机非金属、塑料、橡胶、纤维、纸张等都称为再生资源。
　　不要盲目“吃干榨净”
　　中国物资再生协会顾问 张凯
　　截至2011年年底，中国的城市化超过了50%。在这个进程中，整个环境仍在持续恶化。资源严重不足，资源没有充分地发挥作用，反而遏制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
　　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就要寻找好的模式。循环经济进入中国20多年，因为符合中华民族的勤俭持家、艰苦奋斗、对废旧物品再利用的光荣传统，得以迅速发展。它的基本概念是物质运动全过程防止污染，资源充分利用，实现人和自然和谐的可持续经济模式，这是一种经济发展的模式。这种模式区别于我们历史上的模式，就是线性经济和循环经济的根本区别。
　　循环经济不是简单的再利用、再循环，而是还要做到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
　　要重视静脉产业，搞活垃圾回收和再资源化利用。这个产业不发展，我们的垃圾填埋场就总是不够用，而事实上，再生资源产业发达的地方，不需要这么多垃圾填埋场。
　　此外，不要简单地说无限循环。这是一个资源平衡问题，不要一个企业、一个行业、一个园区地都要追求小而全、大而全，一个链条要“吃干榨净”。前提条件是，看这个资源是不是允许零排放，企业是不是能赚钱，如果赔钱还非要上这个环节，拉长产业链，是不对的。
　　按市场规律办事，不能处理的东西输出去，需要的东西引进来，地区间、行业间、园区间、企业间可以交流，达到资源平衡。
　　张凯解析“线性经济与循环经济”
　　线性经济条件下，垃圾焚埋场计划10年填满，七八年就满了；循环经济条件下，可能20年都不满。因为循环经济当中没有垃圾，垃圾也是资源。
　　资源再生要摆脱进口原料依赖
　　华泰纸业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 李建华
　　造纸行业是技术密集型、现代化程度很高的传统行业。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国造纸行业也高速发展，我国造纸业产量已连续三年全球第一，世界最先进、规模最大的造纸装备基本都在中国，中国已成为造纸大国。
　　现在对进口废纸有错误的理解，但事实上，高质量的废旧报纸不但不是洋垃圾，而且是造纸的好原料，相比草浆、木浆，废纸浆更节能、更环保。
　　但是，过分依赖进口使得中国变成了造纸原料的进口大国，造纸原料80%依赖进口，付出的外汇仅次于钢铁、石化。但我国的森林资源、水资源、土地资源等决定着植树造林实现原料自足，还要相当长的时间，原料依赖进口的局面，短期得不到解决，必须加大措施，回收和利用再生资源。
　　与国外相比，我国自己的废纸回收率还很低。日本的废纸回收率为78％以上，德国是83％，芬兰几乎达100％，而我国的废纸回收率只有30％左右。
　　同时，还有相当多的小造纸存在，要解决造纸的高耗能、高污染，必须按照转方式、调结构的方针，加大关停力度，推动资源循环利用，来实现节能减排、可持续发展。
　　中国资源要走国际大循环
　　森蓝环保（上海）有限公司 董事长 罗新云
　　我们现在对废旧电子、电器产品的回收存在误区，认为其存在大量污染。事实上，在处置过程中，如走低、小、散，无标准化工艺、设备设施，的确会带来二次污染。但电子电器产品99%以上是固体材料组成，只要工艺科学，是一个非常容易控制的行业。只要对电容、氟利昂、环氧树脂、汞、多氯联苯、含铅玻璃，荧光粉等废弃物进行严格管理，按国家标准工艺处置，就不会产生二次污染。中国已经成为电子、电器产品的第一生产和第一消费大国。2010年，我国电视机、电脑、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主要电器产品已达5亿台，包括小家电达10多亿台，同时我国已进入电子、电器的报废高峰，国家实施的电子产品处理基金没有充分准备，更重要的是，我国每年的电子、电器产品出口量达400万吨，但是回流的数量相对很少，造成我国资源大量流失，特别是稀贵金属材料。因此，成就中国资源，走国际化大循环回收利用是最有效的途径。
　　1吨电脑电器线路板，一般可提取：黄金50克；钯25克；银100克；锡25公斤；铜150公斤；还有其他稀贵金属十几种
　　我国400万吨电器产品出口，相当于出口原材料如下：塑料85万吨、铜15万吨、钢170万吨、铝5万吨、黄金7.5吨、钯0.37吨、银15吨、锡3750吨。如果能将每年出口的400万吨电器产品收回，可减少石油200万吨，减少矿山开采3100万吨，节约标准煤500万吨，节水30亿吨，二氧化硫排放减少2000万吨，废渣减少800万吨。
　　再生资源产业可以成为地方经济的主要增长极
　　湖南同力循环经济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邓署新
　　中国一年耗铜是400多万吨，如果全部用矿石来提炼，国内已探明储量只能用六七年。因此，我国对铜矿实施限制性开发，每年2/3耗铜来自于再生资源。主要来源是国家资源再回收铜，国外进口再生资源含铜，进口设备含铜备件和上年库存结转。老百姓废弃的生活垃圾里面有很多再生资源，城市矿产有生活类的矿产资源，有工业、企业遗弃的再生资源，有建筑废弃物的再生资源。生产量有多大，产品淘汰就有多少再生资源出来。
　　以湖南汨罗市为例，2009年，汨罗再生资源行业回收废铜15万吨，废铝25万吨，不锈钢10万吨，废塑料60万吨，其他9万吨。生产再生铜9.6万吨，再生铝14万吨，再生不锈钢3万吨，为国家节约了大量矿产资源，减少了大量的能源消耗，为社会减少了大量的分散污染。汨罗循环经济再生资源生态工业园以全市1%的土地，创造了全市70%的财力。2010年，园区完成工业总产值80亿元，占全市规模工业总产值的44%。目前汨罗有10万人从事再生资源产业，既做大了资源规模，实现富民强市，又有效缓解了就业压力。以集散市场为依托，以再生资源产业为主导的园区经济成为汨罗经济发展的主要增长极。
　　汨罗经验2009年生产的9.6万吨再生铜，相当于少耗标准煤518.4万吨，减少SO2排放3.45万吨；生产14万吨再生铝锭，可以为国家节约原生铝矿79.8万吨，节约电2.1亿千瓦时。
　　可以回收的“废物”却进了坟墓
　　福建悦达集团董事长 陈石祥
　　当年，我们几个人利用当地的废钢资源和丰富的水利资源，办了一个生产电机配件的小厂。由于民营企业无法获得国家计划内分配物资，我们只能到处搜集废铜烂铁。但现在，民营企业的价格和质量不仅超过了当地的国营企业，而且还超过了国外的同类产品。目前，全世界每3台电机就有2台是我们生产的。被发达国家垄断了200年的电机市场，如今已成为中国产品的天下。
　　近年来，在发达国家，汽车坟墓、橡胶坟墓、塑料坟墓以及废弃的厂矿无处不在。以电机为例，由于发达国家的人工昂贵，无力进行大修和再制造，电机一旦出现比较严重的故障便被废弃，进入机电坟墓。但发达国家无处不在的各种废旧物资，我们却无法回收。结果导致我们的电机出口处于一个有去无回的线性状态。不仅造成了数以千万吨计的宝贵资源流失，而且还需要进口大量能耗污染十多倍的矿产资源来补充我们的资源消耗。
　　技术创新开辟新的出路
　　安徽鑫港炉料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鲁宁
　　垃圾只不过是放错地方的资源。
　　大量可回收利用的材料资源，除了回收环节需要进一步宣传组织推广外，在加工提纯技术方面，在二次利用产品研发方面还有很多文章可做。在科技含量、加工制造的装备水平上，我们与世界发达国家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我国每年回收的废旧电冰箱数量很大，除了金属废料回炉利用之外，箱壁夹层中拆解下来的聚氨酯材料堆成了山。由于对化工材料回收再利用知识的不足，加之国内技术装备的发展滞后，过去人们只能将它们就近深埋或者付之一炬，这种废料处理方法既浪费了资源，也污染了环境，从根本上违背了我们的创业宗旨。
　　从整个社会来看，聚氨酯原料的获得正在消耗着宝贵的石油资源，聚氨酯废料的传统处理方法又再次增加了碳排放。我们通过市场调查，发现国内聚氨酯行业正处于上升发展阶段，而聚氨酯原料价格逐级攀升。经过研究试验，我们寻购了相关设备并加以技术改造，建立了一套废旧冰箱拆解生产线，累计回收聚氨酯粉末总量近1800吨，成功地解决了聚氨酯分类出料的技术难题，为聚氨酯旧料回收利用的规模化生产打开了一条出路。
　　再生资源产业的开拓对企业发展有着重要意义。一是有利于调整优化产业结构，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二是能快速提升企业科技生产力的比重，加快淘汰落后的企业生产方式，通过一系列技术创新，推动节能减排和发展循环经济。这个过程更有利于企业产品品牌的形成和发展。
　　剑锋论辩
　　再生资源产业的发展缺什么？
　　陈悦才：要在国家层面尽快制定保证资源收支平衡的“再生法”；将资源再生产业列为我国的支柱产业；建立为循环经济服务的管理体制——国家再生资源管理机构；建立一批进口再生资源的示范区并给予政策、资金支持；敦促国际社会，成立再生资源的协调组织；中国缺乏再生资源的积存和先进的环保技术。
　　刘向群：
　　把脉世界经济，一个健康的地球不仅需要强大的动脉系统，还需要一个强大的静脉系统。只有形成生生不息的国际大循环，地球有限的资源才能满足人类无限的需求；不堪垃圾重负的地球才能吐故纳新重新焕发生机。与利用任何资源一样，再生资源也存在污染问题，但按照商务部颁布的标准，再生资源的污染仅为矿产资源的1/10。因此可以说，我国的环境问题不是经费问题、技术问题，而是产业结构问题，是我们把钱用在了落后的开采→产品→废弃的线性经济而事倍功半。
　　张凯：
　　循环经济的发展仍需政策支持，尤其需要支持再生资源利用的政策。目前，国家还应进一步加大中央对发展循环经济的统筹力度、加强政策的支持和落实；尤其需要在再生资源利用政策方面进行突破。这将有力推动循环经济的全面深入发展，实现党的十七大提出的“使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的目标
　　李建华：
　　国家应当出台政策，鼓励国内废纸的回收，完善回收体系。建议国家严格控制低质、劣质的洋垃圾进口，鼓励进口废旧报纸，保持中国造纸的持续稳定发展。建议国家对造纸业新上项目，由备案制改为核准制。建议加大措施，淘汰关停达不到环保要求的小企业。
　　罗新云：
　　利用我国劳动力成本低优势，加大实施多渠道、多方位推进进口废旧金属、塑料，特别是废旧电子线路板，可大量积蓄我国稀贵金属储存量，放慢或者减速稀贵金属的开采量。现在德法日等国已有企业进驻我国收购电子线路板，回国提炼贵金属。有条件的地区和企业可试点进口，可有效缓解地下资源枯竭、地上资源栓塞矛盾。
　　邓署新：
　　要建设新兴产业的集聚工程，实现电子废弃物的精深加工；要实现优势企业的培育工程；要开展核心技术的攻关工程；要打造名优名牌产业的创建工程；推动人才资源开发工程。通过企业的小循环，园区的中循环，社会的大循环，实现企业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双赢。
　　陈石祥：
　　国家以及各级政府应把资源再生产业当做安置就业、保护环境、解决原料、增加税收的支持产业，并给予政策、资金、税收等方面的支持。国家应该允许我们回收出口产品。只有这样，我国的机电产业才可能生生不息，可持续发展。
　　鲁宁：
　　各级政府重视，加强领导，是搞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体系建设的强有力保证；社会的参与是搞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体系建设的基础；科学技术力量的强力支撑，再生资源产业才能长足发展，发展循环经济，需要科学技术的强力支撑，需要规模化经营的强力推动。广揽人才和企业间的广泛联合这两点十分重要。资源再生事业是一项崇高的事业，是一项为子孙后代谋福利的事业，我们的事业一定能取得辉煌的成就。